“夏气重渊底,春光万象中。”春与夏比邻而居,挨得极近。明明江南江北的人们尚在忙着探春、迎春,谁知转眼便到了惜春时候,海棠谢尽,柳絮飞尽,立夏稳稳地登临人间。
立夏倒过来读就是夏立,夏立春走,这是客观存在的自然规律。当春天随着零落成泥碾作尘的花花叶叶成为过去的时候,夏天披着锦袍趁着暖风降临在草木之间,与每一座山、每一条河、每一阵风、每一场雨友好地打着招呼。
书上称立夏为“迎夏之首,末春之垂”,算是对它的身份进行了界定——它是夏的使者,也是春夏交接的见证者,或许还兼任着司仪官的角色。春走了,作为友邻,总该送一送吧。于是,蜻蜓,蝴蝶,青蛙,蝼蛄,蚯蚓,都来了。风起处,尽是依依别离情。
“天地气交,万物华实。”虽然有些花渐次落去了,但立夏时节的风光还是极好的。
远山之上,佳木成林,青梅结子,南风吹来草木的芬芳,那起伏连绵的诱人香气,让鸣啭的黄鹂鸟都忘记了歌唱。比起其他季节,这个时候的动物是最活跃的,众多的飞禽走兽在山林里横冲直撞,吓得胆小的动物在草丛里瑟瑟发抖。山间的溪流里有石蟹,有鱼虾,还有许多不知名的小虫子,自由自在地抖着腿、吹着牛,甚是惬意。
河湖两岸,樟树、柳树夹道而立,不管近看还是远看,都是蓊蓊郁郁的,所谓的“绿秀江南”便是指它们而言吧。河里的鱼肥而鲜美,无论用来熬汤还是红烧,都可得十分美味。当然,它们在水里无忧无虑地甩动尾巴的样子,也很美。
稻田中央,能从入夜时分一直聒噪到黎明破晓的青蛙,白日里倒是安静得很,停止了无休止的吐槽和谩骂,只是偶尔怯怯地嘟囔两句。几只长腿白鹭歪着脖子啄食着水中的稗草和小鱼,仿佛经验丰富的老农精心地耕耘着自己的田地,待肚皮填饱,忽而拍拍翅膀,仰天飞起,颇具仙侠风范。洞里的黄鳝趁人不备,从田埂下探出脑袋,在稻与稻之间游弋。
这就是立夏,这就是立夏的草木虫鱼。
而在农村里,也有一些特定的习俗。在我小的时候,大人们通常会准备一杆大木秤,给村里的小孩子称体重。那时,我总以为他们是想让小孩知道是不是比去年更重了一些,如今想来,理当不是这个原因。称体重的时候,抬秤的人一边拨动秤砣,一边振振有词地说着“秤花一打二十三,小官人长大会出山”之类的吉祥话。“出山”在我们那儿就是有出息的意思,想来,立夏秤人,不过是借着秤表达大人对于孩子的祝福罢了。如今,这些习俗早已被人遗弃。但立夏还在,回忆还在,人们对于美好未来的向往就永远都不会消失。
除了称体重,立夏还有吃立夏饭、立夏蛋的习俗,在我生活的江南水乡,蚕豆也差不多于此时成熟,用来下酒或者零吃最适合不过。人们将蚕豆从地里摘来,用水洗净,撒上盐,在高压锅里煮上几分钟就可以拿来吃了。细细咀嚼的话,还能从中品出几许甜意。这滋味,比接连做上三五日美梦尤佳。